无玦

【舟渡】渡夜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题记

        每年清明前后和骆闻舟一道祭奠过母亲后,费渡都会回一趟老宅。骆警官有假期陪他的时候会待得久一点,上午吃过早饭过去一直到下午买菜做饭的点。遇上骆闻舟加班没时间的话费渡去的时间就稍微短些,象征性地打扫一下卫生——大少爷当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拧个抹布擦擦别墅里母亲的照片他还是会的。

        今年恰巧清明前刑侦队侦破了一起流窜的电信诈骗案件,陆局有心奖赏他们,就给了他们一人一天假,骆闻舟和手底下的一帮人商量排轮休的时间,自己就在清明后的第二天要了假。

        于是头天到墓前祭拜过母亲后,第二天费渡就和骆闻舟一起开车去了别墅。骆闻舟对这栋别墅其实不大熟悉,对于从前仅有进来的几次,骆闻舟一次可以称得上美好的记忆都没有。但来到这个别墅对两个来说都是一种脱敏治疗,能云淡风轻地谈论,云淡风轻的进来才算是真正摆脱了那段充满着阴霾的过去。

        费渡一进门就去了母亲生前的房间,自从他搬到骆闻舟那里后,这么多年,他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都是为母亲擦干净玻璃相框上的灰尘。费渡捧起母亲床头柜上那张单人照,画面上的女孩尚且年轻,脸上挂着独属于少女的朝气澎湃的笑容。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费渡取出绸布,一点一点沿着母亲青春的面颊把浮灰擦拭干净,他又想起费承宇火*化的那一天骆闻舟和他说的话:“她爱你,我也是。”

         其实那么多年,母亲的这份爱费渡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母亲表现得太过晦涩,以费渡当时的阅历和精力,根本没办法去细细体味,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回想起来,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支撑着他的灵魂,让它没向费承宇献*祭,甚至没向他屈服过哪怕一点。

       看见费渡进了母亲的房间后,骆闻舟转身就往地下室去了。他不是不放心费渡,但地下室曾经是他的一块心病,他非得要亲眼就看见那些伤害费渡的东西全部消失才能放心得下。

         费渡当然知道骆闻舟的心病,他很早就说过,整个别墅不对骆闻舟设防,欢迎他随时检查。当然原话肯定还有后半句:“我本人也不对警察叔叔设防,欢迎警察叔叔随时检查。”

        骆闻舟打开地下室的门才发现费渡把原先外侧的那堵墙推了,装了一道和墙面颜色一样的自动门,从外面倒是不大看得出来。里面只有一个庞然大物,大少爷的劳斯莱斯。骆闻舟几乎没见费渡开过,大约是这资产阶级的公子哥买回来之后又不喜欢才闲置的。

        骆闻舟上手抹了一把,“师兄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开回去放车位上,我每天开着车接送你上下班。”骆闻舟回头,这小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背后了。

         “嚯,这车多少钱?”骆闻舟的本意是提醒费渡,如果自己真从这豪车上下来,那公*职基本上就别要了。

        没想到费渡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贵,也就等于师兄你一年工资的……”费渡伸出指头装模作样地比划了几下,最终一锤定音“一百二十倍多一点。”

“……”果然,所有在无产阶级面前炫富的资本家都是王*八蛋。

        骆闻舟在费渡背上轻轻掴了一把把他推出了地下室。

       到了客厅后费渡回头问骆闻舟:“师兄,现在回家吗?”

       骆闻舟摸摸下巴,“一年就回来一次,而且明年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陪你来,不再看看?”

        说实话,这栋别墅对费渡来讲着实没有留下什么称得上美好的回忆,唯一还算称得上温馨的,几乎就是骆闻舟撬了锁进来把他薅回家的那一次。

         但费渡理解骆闻舟的心思,比起给他余生幸福安稳的人生,骆闻舟更贪心,他甚至想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不幸的年少用新的,温热的爱意覆盖掉。正因为理解,所以骆闻舟提出每年抽一天时间过来别墅扫扫灰,费渡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那……师兄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打扫?”骆闻舟回忆起某个极度小布尔乔亚的节日里,费渡送给他的玫瑰花上插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的是“看到你我的心就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余生来打扫炉灰[1]”,费渡多情的桃花眼挑出一点介于多情和纯情之间的风情,总之看在骆闻舟眼里就是非常欠收拾的那一类。

         骆闻舟无处安放的爪子在费总金贵的毛发上乱揉了一通,然后拉着费渡走进了他年少时的房间。

费渡年少时的卧室没有篮球,贴在墙上的球星海报,换而言之,年少时的费渡缺乏正常小孩拥有的一切。他的书架上摆着成排的大部头,政经哲分门别类地摆着,还有他母亲当年给他念过的《老人与海》一类的文学名著。尼采的《悲剧的诞生》摆在正中央,腰封上依稀能看到“屠龙”两个字,大约印的是“深渊屠龙的少年最后变成了恶龙。”骆闻舟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骆闻舟习惯性地抬手东敲敲西敲敲,敲到实木书架贴墙一侧的木板时手突然停住了,那块木板是空的!

        费渡也听到了声音,愣了一下开口解释:“我初中的时候弄出来的一个小夹层,用来放一些……”

骆闻舟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羸弱的少年在恶魔监视之下的无奈反抗。

        “连费承宇都没发现,厉害吧。”费渡的眼风扫过来,恰恰好好是一个向信任的人邀功讨赏的少年人模样。

         “嚯,我就说你第一次开酒柜我没第一时间发现,感情有前科啊,费总,说说吧,还藏了什么?”骆闻舟侧身靠在书柜边的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费渡。

          “师兄不好奇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小姑娘给我递的情书吗?”费渡说着,蹲下身打开了夹层,他是真没料到里面还有东西。这个夹层就用过几次,如果不是骆闻舟敲到,他都忘了别墅里还有这么一个夹层。

         “哟呵,费总,还真藏了?”骆闻舟稍微直了直身子,凑过头去看。

         看起来像是一个小纸条,没有任何信封,仿佛就是从作业本上顺手撕下来的一角。

        费渡漫不经心地打开,目光刚接触到字人就绷直了——是他母亲的字,写的是: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骆闻舟也看清了,一步跨过来,从背后虚揽住费渡,“闻舟”,费渡没有回头,“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她走之前还是给我留了最后的一点东西?

         “一定是,咱妈……她惦记你来着。”骆闻舟的手臂用了一点力,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她还是要注视你,看着你。


   说来也巧,第二周他俩去看穆小青和骆诚的时候正巧穆小青为了找一个证书翻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一进门穆小青就招呼费渡,“小费你过来看,闻舟上高中那会的照片。”费渡凑过去,是骆闻舟的高中毕业照,费渡翻过来,居然是穆小青的字迹,上面写着: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纵使明天天寒地冻,路遥马亡。[2]

         骆闻舟一凑上去就直面母亲的杰作,便在一边和费渡咬耳朵:“穆小青女士说,意思就是警醒我以后哪怕饿死也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

         穆小青抬头和正在看报的骆诚对视一眼,留下小两口在客厅回忆青春,老两口就往厨房去了。

         其实骆闻舟刚成年那阵穆小青就一个母亲特有的敏锐觉察到自己儿子身上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像是一种先天的预感,她直觉儿子的前路大约不会是康庄大道。这句话,大概是一个成年已久的人对另一个刚刚成年的人的善意的提醒,提醒他人生中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幸好路虽漫长,但他在马还未亡之际遇到了费渡,于是春暖花开,万物生光,两人就此得借火,渡一生的茫茫黑夜[3]。

*题记来自法国诗人兰波的《地狱一季》

1.来自钱钟书写给杨绛的情书

2、3.来着海子的《枫》和《以梦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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